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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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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風

等荊月和沈欣吃完晚飯, 然後再來圖書館找祁安的時候。

祁安卻早已經因為筆下正寫著的這張卷子,做題做得入了神。

敞亮的一樓自習區裏,俊逸帥氣的少年獨自坐在燈下安靜地伏案寫題。

祁安座位的周圍, 已經沒幾個空著的桌子了。

荊月擡眸, 輕輕地掃了一眼四周,見到的依舊都是那幾張熟悉的面孔。

她常在圖書館裏看見這些同學。

他們一直都很自律, 總是風雨無阻地圍聚在一樓的這幾個位置上。

可就是這樣一群優秀的學生們中, 此時卻突然混入了一個平日裏向來吊兒郎當的祁安。

看著眼前這樣的場景,荊月忽然就停在原地不動了。

她擡眸, 溫柔地凝視著那個坐在角落裏的少年。

祁安一個人占據了一樓大廳裏最角落的那一張公共學習桌。

大廳的自習區裏都是一張桌子、兩張長椅的標配。

祁安的四周,都是幾人一桌結伴來學習的同學們。

卻唯有他孤身一人。

少年單薄的身影, 在燈下也顯得稍許有些寂寞。

此時的祁安和所有人一樣安靜地低著頭,眼裏只有桌上的學習資料, 臉上的神情專註又認真。

荊月站在他前面不遠處,就這麽安靜地駐足瞧著他。

恍惚間,荊月竟也覺得祁安混在那些好學生裏, 好像也不是很突兀啊。

荊月靜靜地看著他, 一時就出了神......

而角落裏, 剛寫完一張試卷的祁安放下卷子,微微側頭,舒展了下脖頸和四肢。

他一偏頭,便瞧見了駐足在那裏的荊月。

祁安朝她笑了笑, 輕聲道:“你來了。”

暗啞的聲音裏透著難掩的疲憊。

荊月臉上的神色不明,她走過去, 在祁安的對面坐下。

她輕聲道:“要不你今天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現在不過才晚上七八點。

可祁安的臉上卻是已經布滿了疲倦的神色。

荊月想, 應該是因為那個從國家隊裏空降來的教練。

田教練本就是從祁安而來。

盧翀他們都被訓成那個樣子了......

那作為他重點目標的祁安,只怕是被練得更慘。

只是......

荊月斂了斂眼底不忍的眸色, 心中很是困惑——

祁安他都已經累成這樣了,為什麽都不和她直說呢?

她又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

只要祁安提了,她肯定會讓他先停幾天補課緩緩的。

思及此,荊月只得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

她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少年,輕聲勸道:“聽說你們隊裏新來了個國家隊的教練。”

荊月頓了頓,又盡量放緩了幾分語氣。

“祁安,你最近的訓練量太大了,這兩天的補習就先緩緩吧。”

祁安輕輕抿了口手邊杯中的咖啡,啞聲回道:“沒事,我本來睡得也不多。”

但他手裏那杯黑咖啡散發出了的苦澀風味,濃郁到荊月隔著桌子都能聞見。

荊月:?

荊月聞言,先是恍惚了一瞬,隨即嫣然一笑。

她好笑地問他:“你說的這話,自己信嗎?”

反正祁安的這句話,荊月是不信的。

曾經那個桀驁的少年,每天一進教室裏放下書包後,就直接趴在課桌上酣然入夢。

又哪裏真的是睡得不多呢?

可面對荊月的質問,祁安卻是一言不發地又抿了口杯中的苦咖啡。

荊月靜靜地看著他,垂眸斂下眼底的擔憂,唇瓣微動道:

“祁安,我們並不是需要你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沖個清北回來。”

“我們只是希望你能在最後的時間裏再努力努力,穩紮穩打地邁過那道本科線......”

憑祁安出色的競技能力。

只要他文化課這邊一過本科線,等他以後拿了成績從隊裏出來,那不就想考什麽高校的研究生都行?

可祁安聞言,卻只是格外冷靜地平視著跟前的荊月,黑眸裏泛著她看不懂的涼意。

祁安的聲音低啞,語氣淡淡地說著:

“所以,你是覺得我......考不了清北嗎?”

荊月神色一怔,竟一時答不上來。

她方才忽然提到清北,也只不過是隨口一說,哪成想祁安竟然會較上了真?

好吧,即便是有特長生的加分在,荊月也不覺得祁安能夠得上國內那座頂級學府。

她又不好真就這樣如實回答,那樣勢必得傷了祁安的心。

可荊月又說不出來違心的話......

兩個人隔著桌子對視,誰的眼裏都寫滿了執著。

幾個呼吸後,終是祁安先敗下了陣來。

他佯裝輕松地勾了勾唇,輕笑一聲道:“你也太正直了,連說句好聽的話騙騙我都不肯。”

荊月稍稍楞了下,隨後也釋然地笑了。

她溫柔地開口說道:“不用騙,你一定會考上的。”

可祁安卻只是隨意地笑了笑,他將寫完的卷子遞給荊月,“以後的事再說,荊教練先來幫我看看今天做的怎麽樣吧?”

荊月嘆了口氣,接過卷子道:“好。”

祁安用手撐著頭,瞧著眼前人拿著紅筆低頭改卷子認真的模樣,心裏若有所思。

荊月剛才的話說得模棱兩可,但祁安其實也聽懂了。

他讓她說句好聽的騙騙他也行。

所以荊月照做了。

但是荊月只說他一定能考上大學,卻只字未提清北,是因為她依舊不願認同祁安的妄想。

有目標是好事,但不切實際的目標卻只是徒增內耗。

荊月也不懂他為什麽會突然在這裏較真?

但她只當祁安不過是一時興起,希望他能早點忘了這樁事,所以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麽。

不多時,等荊月批完了祁安的卷子,就起身坐到了他的身邊,開始輕聲為他講解起錯題來。

圖書館一樓的公共學習區相比於館內的自習室更加開放,是允許學生們在這裏自由討論題目的。

平日裏也有不少的學生會在一樓的大廳裏走動背書。

偶爾,也會有心血來潮的學生去大廳中央的鋼琴那裏,彈上一首悠揚的曲目放松心情。

但柏安蒂學生們的教養都很好,大家都會自覺地放低聲音交流,盡量不去打擾別人的學習。

只是臨近期末,來一樓背書的學生們愈來愈多,耳邊的聲音也比平時高了幾分。

好在大家都沈浸在自己的學習中,並不會被周邊的聲音所打擾。

荊月也是在一心給祁安講題,沒怎麽註意周遭。

而在專心聽講的祁安卻是忽然耳尖微動,似是發現了什麽。

他不動聲色地伸手摸了摸放在身旁的背包。

但荊月卻好像註意到了祁安的小動作,側眸看他,“怎麽了嗎?”

祁安搖了搖頭,“沒事,繼續吧。”

隨後,荊月雖然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卻用筆指著卷上的題目輕聲道:“嗯,這題的思路有些難,你認真點聽。”t

祁安:“好。”

祁安用手托著下巴,側身倚在桌前。

他眉眼低垂地看著荊月筆下的題,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被夜色隔絕在館外的柏安蒂校園裏,已經漸漸開始起風了。

來自北緯5-25度熱帶洋面的夏季風,吹動了盛夏的夜色,路旁的花草顫動、樹影婆娑,開始降下了淅淅瀝瀝的細雨。

只是因為被周遭背誦的聲音遮掩,在大廳深處公共學習區的年輕學子們尚且還對外面突然驟變的天氣渾然未覺。

夜漸漸地深了,

圖書館樓上幾層的自習室也開始閉館清人了。

那些背著書包從自習室下來的學生們,終於發現了外面風起雲湧的惡劣天氣......

“天吶!外面怎麽突然下雨了!?”

“晚上出門前還好好的,竟然說下雨就下雨了,這誰會想到帶傘啊?”

“不是吧,我就今天沒帶傘出來,要不要這麽倒黴??”

高三的學生們呆楞地站在門口,詫異道:“今年的臺風提前了啊?”

......

“我去!大家先別急著出去,快看下面!!——”

突然,隨著男生的一聲吶喊,剛走到圖書館門口的一眾學生們這才發現了埋藏在今晚夜色中的歹毒。

不知什麽時候起,館外的雨越下越大。

此時,已經快水漫金山了。

校圖書館為了實現常年半開放式的模式,特意加高了一樓大門口的地基。

平日裏不怎麽能看得出來有什麽不同。

但今天,由於臺風提前帶來的暴雨。

此時的一樓門口處,已經借著漆黑的夜色,悄悄圍著圖書館蓄積起了一圈深不見底的低窪。

學生們借著圖書館一樓裏面透出來的微弱燈光,大概估計了一番水深——

“這水深......恐怕都得有一米多了吧?”那人的語氣顫顫巍巍,神情中帶著明顯仿徨無措。

但很快,他旁邊的同伴敲了一下他的後腦勺,惡狠狠道:“滾一邊去!”

“別成天真眼說瞎話,這tm哪有一米啊?!”

而他的這一句粗話卻仿佛定海神針般,瞬間安撫住了四周學生們不安的內心。

其實那些學生們也不是真的害怕眼前的這道水窪,不過是事發突然,大家都有些手足無措罷了。

只是......

眼前的這幅局面,若再不想辦法解決的話,那水深漲過一米高也是遲早的事。

年長些的高三生們還有心閑感嘆道:“今年的臺風還真是來勢洶洶啊。”

“嘖,今年不會淹了學校吧。”

人群中,甚至有高三生裝模作樣地搖搖頭道:“很難評啊......”

柏安蒂是百年老校了,這還是頭一年遇到這樣大的臺風過境。

幾個學生會的高年級生很快就組織起男生們趕緊回去拿傘過來接女生。

“快!大家抓緊時間!!”

“現在的雨勢太大了,水深很快就要漲上來了!”

個高的男生們也不管暴雨了,他們直接下水將一樓門口處的女生抱下來,然後慢慢淌過水窪。

幾個領了令的學生們也開始回過頭往圖書館裏跑,去叫館裏那些還沒有意識到暴雨的學生們趕緊收拾東西往外疏散。

一樓深處的眾人們也終於聽見了外面的動靜。

荊月也立馬反應過來,起身問道:“外面怎麽了?”

祁安也皺眉向外看去,“不知道,你先在這裏等著,我出去看看。”

然而,還不等祁安去看看情況。

就已經有學生跑過來通知了:“臺風來了,圖書館門口的積水一直在往上漲!”

“高年級的學長學姐們正在組織疏散,大家都快點出去吧!!”

聞言,大家也都開始著急忙慌地收拾東西,準備出去了。

荊月今天原本是打算來勸祁安早點回去的,所以並沒有帶東西過來。

她一邊動作迅速地替祁安收拾教材,一邊問他:“你帶傘了嗎?”

荊月和沈欣吃完飯就來圖書館了,她的傘還放在教室的抽屜裏沒有帶出來。

祁安則是從包裏拿出了一把黑色的折疊傘,眸色冷靜道:“別擔心,我送你回去。”

說實話,祁安此時的神情有些緊繃。

他方才確實有聽見屋外細微的雨聲。

那會兒的雨勢還不大、他又帶著傘,就沒有多想。祁安哪裏知道,竟然是臺風來了?

所以他此時的心裏難免有些自責。

荊月不知道他的內心想法,只是見他帶了把傘,懸著的心也算是松了一半。

她瞧了眼祁安手裏的雨傘,沈靜道:“先出去看看情況再說吧。”

如果暴雨真的很猛,就犯不著要讓祁安先送她回去了。

她和別的女孩子們不一樣。

荊月從小就練體育,身體素質要比一般的女生好很多,就算今天淋了雨回去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等荊月和祁安背著包來到門口時,高年級的學生們正在井然有序地組織大家離開。

外面的暴雨傾盆,門口的男生們正一個接一個穩穩地將女孩子們抱離圖書館。

水窪因為雨勢變得愈發湍急,水位也漸漸漫了上來,但那些男生們抱著女生淌過水流的動作依舊穩健。

荊月也不禁微微蹙眉,沒想到今天的暴雨竟然會這麽大。

學長們都在抓緊時間帶著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們撤離。

幾個高三的學姐們便舉著雙手放在嘴邊大喊:“快!男生們都辛苦了!大家都再堅持堅持,我們抓緊時間離開這裏!”

低年級的學生們可能還不了解,像教學樓、圖書館和體育館這些場所的晚上閉館都是由學生會的人負責。

平時學校裏留守的保安和老師們也沒有很多。

所以他們現在一時半會兒還等不到學校派人過來,必須得先靠學生們自己動員起來撤離了。

其實,此刻除了校圖書館這邊以外,學校各個地方的高年級生們都在自發地組織大家緊急避險。

好在學校其他地方的情況都很好,只有校圖書館這邊的地勢比較麻煩。

祁安見此,也不敢再馬虎。

他將傘撐開,遞給了荊月,然後又取下了身上的斜挎包背在了荊月的身上。

荊月的神情一頓,忙問:“你這是做什麽?”

祁安修長有力的手臂攬過荊月的背,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腿彎,將她從原地抱了起來。

雨勢很急,大雨拍在身上格外冰冷。

可祁安卻將懷裏的荊月護得很好,他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女孩。

溫暖的體溫漸漸從少年的身上過渡給了她。

祁安抱著荊月一步步都踩得極穩,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讓懷裏的女孩發生什麽閃失。

他帶著她淌過水流,認真交代道:“對不起啊,荊教練,看來我要食言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記得往大路走。”

“我知道你也藏了手機,到了宿舍給我發消息。”

隨後,祁安在路邊將懷中荊月穩穩地放下。

他隔著雨傘,摸了摸荊月的頭頂,眸中染著溫柔的神情,“快走吧,路上小心點。”

耳邊的雨聲極大。

可不知為何,祁安話裏的每一個字眼,她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荊月知道他要留下來和那些男生一起疏散人群了。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擡手將傘又舉高了幾分。

荊月眸色平靜地看著他,囑咐道:“你也小心別受傷了。”

祁安:“好。”

說著,他便擡手重新壓低了荊月撐著的黑傘,然後轉身往雨幕中走去......

祁安給她的雖然是把折疊傘,但對於荊月而言骨架依然很大,足以把身形嬌小的荊月穩妥地護在傘下。

祁安是專業球手,要是在這裏出了什麽意外,受傷影響了比賽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們二人分明對風險心知肚明。

可他們卻依舊一個強勢地一意孤行;另一個,也選擇了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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